9月30日，国庆节前的最后一天。南京一所省属高校数学学院的大三学生张月早早来到校团委，“报销”社会实践论文发表的版面费。校团委的办公室等着好几位有着同样“”的同学，手拿的缴款通知单。
“29日接到社的通知，计划在11月份刊登，通知上说这一期特别多，将根据汇款先后顺序酌情安排版面。”看到这样的通知，张月有点着急，“现在文真难，肯交钱，还得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
汇款，自然是汇版面费了。记者接过通知一看，清楚写着：3个页码，需缴纳版面费1500元。“500元一个页码，是有点贵，但这是导师好不容易联系到的一家核心期刊。”张月告诉记者，今年暑期，他在导师指导下开展了乡镇低碳经济调查，选题很热，开学后半个月都在写论文。
钱从哪里来？张月展示了一份社会实践经费预算表，包括交通、食宿、论文版面等费用，共计3500元，其中论文版面费1500元。3500元，肯定不够张月和同学开销，况且是到外省调查，但他们商量好：交通、食宿费用自己垫一点，1500元的版面费由专人保管，一分钱也不能挪用。
就这样，张月和8名同学前往浙江温州调研当地的低碳经济。“一周时间，走访了当地的环保局、统计局及多家企业。”张月坦言，说是调研，实则参观，论文也是直观感受整合当地相关资料而成，很难说有什么新观点，“特别是当地统计局的数据帮了大忙，让我们的论文看上去像那么回事。”记者看到，待发的论文中，大量引用当地统计部门的最新数据，以及当地和企业的情况介绍。
将论文版面费列为学生实践经费预算，在南京一所知名理工类高校大四学生李翌看来，早已成为惯例了，“尽管学校的实践申请表中没有这一项，但大家已经当成一项例行程序，事先预留好了。”
记者调查中发现，张月和李翌的故事并非个例。南京仙林大学城一所部属高校社会学系大四学生杨昊，也在想方设法将手中的几篇论文尽快发出去，“都是平时的几篇课程论文和实践报告改编而来，文章水平当然好不到哪去。”
明知“含金量”不高，为何还热衷“学术垃圾”？杨昊介绍，论文一旦发表，有以下连锁效应：被评为优秀社会实践团队和优秀社会实践论文，评选学金和获得保送研究生资格时能加分，还能参加“挑战杯”等学术大赛评。
杨昊告诉记者，去年暑期社会实践结束后，作为实践团团长的她将实践报告整理出两篇论文发表在省外两家不知名的上，居然一“获”：校级、省级社会实践优秀，大学生“挑战杯”。“只要获得校级以上的项，都可以在评选学金和报送研究生时加分。”去年评选学金时，杨昊将暑期社会实践的这两篇论文获得的各类项加起来，折算后的分数高出同学5分，一举摘得一等学金。“十一”过后，又到每年的保研大战了，眼看上学期考试总分比同学低好几分，要想成功保研，只能在论文上“取巧”了。
于是，在导师的帮助下，杨昊与上海一家核心期刊的主编取得联系，答应刊登她的一篇论文，全文4000字，版面费1200元。“相比保研成功，这1200元算不了什么。”杨昊决定全额自费。
有趣的是，张月和杨昊即将发表的论文，第一署名均为导师。“找个教授或副教授挂个名，竞争力会更强些。”张月说，业内人士都知道这文章是学生执笔的，不会影响论文发表后的各种效应，“更重要的是，和导师关系搞好后，今后还有机会向一些国际会议，这类会议上的有很大的可能性被SCI、EI收录，这赚的可就大了。”
张月和杨昊还能得到导师的帮助，更多没这么幸运的学生该怎么办呢？记者调查发现，在南京江宁大学城一高校，学生宿舍前的公告栏上贴满了“代写论文”的小广告，广告不仅“包通过”，而且写明“有需要的还可以在各级刊物上发表”。记者按广告上的联系方式，以要求代写论文的大三学生身份与一名“枪手”接洽，“枪手”自称有不少刊物编辑的联系方式，“只要付版面费，就可以发表”。
记者调查中发现，发表论文成为很多学校考评学生社会实践、确定保研资格的重要指标。这让学生宁可自掏腰包，也要发表“含金量”不高的论文。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高等教育专家孔垂谦教授认为，能作为论文发表的实践报告，绝不是在一个陌生地方参观几天就能完成的，需要找准有针对性的选题，运用科学的方法开展扎实的调查，收集翔实可靠的数据材料，最后通过系统的分析得出准确的结论。
“价值取向的扭曲，期刊在推波助澜，但根源在学校和社会的考评机制”。孔垂谦说，以论文发表论英雄的评价机制，导向很不好，“社会实践、学术研究，应引导学生深入基层，在有限的时间得到综合锻炼，而不是简单地为了一两篇论文”。在他看来，学校目前的考评机制，其实是集体功利主义在作怪，“为了展现办学水平，学生的科研成为重要的宣传内容，很多时候花点钱，让学生多文。这样一来，学生的个人功利主义才拥有空间。”
“版面费收了好几年了，就算文章达到了发表水平，但他还是要收你钱。”南师大社会学专家徐翔说，将摆在学术质量之前，这是催生学术的一个原因，当务之急是改变现有的考评体系。光看一篇发表在某核心刊物的论文，真能起到考核作用吗？其实，评价学生的能力有很多方面，如实验能力、创新能力等。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合理的学术评价体系，而不是单纯用论文发表来评判一个学生的优劣。（黄伟 沈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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