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前后的,每逢假日,中央公园、北海、陶然亭等处,不时见到四个结伴游玩的姑娘。她们上穿浅灰布罩衫,下面是黑绸裙,裙子中间横着镶嵌了一道两寸宽的彩缎花边。这几个装扮得素净又不乏俏丽的女子,是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学生庐隐、程俊英、王世瑛、陈定秀。她们年龄相仿,志趣、抱负相投,被同学们称为“四公子”。程俊英回忆,“我们四人无论上课、、寝室、外出,都形影不离。”庐隐的性格最放旷,自命孟尝君,她后来的小说《海滨故人》,就以“四公子”为原型。
程俊英的父亲程树德是清末翰林,北大、教授,我国著名法律史专家。1917年,程俊英考取大学,父亲保守,并不支持女儿深造,是母亲帮助女儿逃出去读书。
五四运动风起云涌,“四公子”倾情参与。女高师学生组成团、宣传队去各处宣传,还奋力推倒学校的后门后墙上街。这所全国当时唯一女子高等学校的学生,举着纸旗西长安街,着“还我河山”“贼曹、陆、章”等口号……她们激愤、热切的面容,纤柔的身影,在1919年灰扑扑的,特别引人瞩目。这次影响巨大,程俊英和同学们都异常兴奋:“这是中国有史以来女子第一次的干政。”
她们的老师,有国故派的刘师培、黄侃,新潮派的李大钊、胡适和欧美派的傅铜等,很多是来兼课的北大名师。新文化运动李大钊、胡适对学生们影响很大。胡适“将北大的文学新风,吹到了女高师。”他讲授中国哲学史,以白话文写讲义,对学生白话文,向她们介绍《新青年》。李大钊讲授女权运动史、社会学、伦理学等课程,他出的论文题目是“论妇女解放”,程俊英那篇写得“离经叛道”的论文,被他选送到女高师校刊发表。李大钊还鼓励学生们以话剧的形式封建礼教、婚姻。大家将汉乐府《孔雀东南飞》改编为五幕话剧,李大钊任导演,程俊英演刘兰芝,冯沅君演焦母。1921年在学校预演,是年冬还借教育部大礼堂公演了四天,很多观众流泪不已。女学生初登话剧舞台,不仅创了“第一”,还具有性意义:她们挑战了几千年来文人轻视艺人、轻视俗文学的传统。
新文化运动摧枯拉朽,中国这批最早的女大学生,有幸沐浴五四的急雨惊风,她们的眼界和举止,跟母辈相比,十足的标新立异,那可是真正时尚。程俊英等参加北大学生组织的杜威研究会、罗素研究会,去听杜威和罗素;上街,参政,剪发,演话剧,在学校会客室会见来访的外校男生,轰走“三从四德”的老师……既是受惠于新风尚新,也是千年约束,张扬地青春、舒展个体生命,且苏醒了女权意识。
从奔放的五四青年,到沉潜的古典文学研究者,中间的转折看似突兀,却又自然而然。幼时,饱读诗书的母亲教程俊英古诗和《》《五经》《文选》,国学根基奠得很牢。七八岁时在福建私塾念书,老师每天的讲授内容,就有《诗经》《千家诗》等。自那时《诗经》就攫住了她。她从1918年后不再写古文,是受了胡适的影响。但觉得萌芽时期的新诗,到底不如古诗蕴藉隽永,故一直跟黄侃学古诗。
程俊英一生致力于古典文学,尤精于先秦文学,《诗经》研究更是累累。“”结束后,她修改存稿,出版《诗经漫话》《诗经译注》《诗经注析》等书,备受学术界推崇。
《诗经》今译的版本不少,程俊英译本特别受读者喜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译为:“茂盛桃树嫩枝丫,桃花灿烂粉红花。这位姑娘要出嫁,和顺对待你夫家。”“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她译成:“求求你呀小二哥!别爬我家大门楼呀!别弄折了杞树头呀!树倒不算什么,爹妈见了可要吼呀”……既朗朗上口,又遵循了原诗或雅或俗的口吻、意趣,她说,“译诗的优劣,非经过比较和反复咀嚼,不能得其三昧。”程俊英同时也认为,诗歌其实是不宜翻译的,比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再高明的,都无法复现那种缠绵悱恻之美。她觉得,将《诗经》通俗化的努力,只是帮初学者砌几道台阶,让他们最终能“拾级而上,登堂入室”,去领略“真金美玉”。
程俊英和她的同学,早年都目睹过女性亲友的婚姻悲剧。所以,呼吁妇女解放、婚姻自主,也是她们投身五四运动的重要动因,程俊英就以恋爱而获得美满姻缘。接受教育、走入社会,使妇女得以摆脱依附地位,自尊自立,施展才华;杜绝包办婚姻,则给了她们从心所欲选择爱人的。不过,婚姻,结下的也不见得都是金玉良缘,程俊英的闺蜜庐隐,就是最伤痛的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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